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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以德服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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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負一身勇力, 多年難求對手, 如今終於遇到一個武力超凡的夥伴, 又不在意自己的親王身份, 肆無忌憚地對打,實是平生未有之樂。縱使自己總是稍遜一籌,每次都被他暴打,但比武廝打的樂趣,非身在其中, 怎能明白?霍子衿日日憂心,怕那不知輕重的小子失手打死了殿下,可李重耳寧願每天都塗一身的龍澤丹治傷,也不想錯過這盡情賭鬥的好時光。

如今一言不合, 翻臉絕交, 真不是他的本意。

若要硬著頭皮回去找他,難免要屈尊受辱, 去向那個什麽不離哥哥賠不是。可是他李重耳錯在哪裏?一個鄉野小子, 憑什麽給皇子治傷,苦水井的神童……開什麽玩笑?本來就不如太醫院的蚊蟲啊。

但若就此兩不相見,此後漫漫一生, 豈不是再也找不到可堪匹敵的對手,再也享受不到盡情廝打的歡樂……

“殿下。”那太尉裴放, 見他愀然不樂,約略猜到原因,當下微笑開言:

“殿下勇冠三軍, 對手已然難尋,比武之事,不妨到此為止吧。當靜下心來,轉而精研軍情兵法才是。殿下立志做千古名將,須知所謂名將,其盛名更在於兵法戰術,而不是個人武藝。單論武藝,殿下已經不遜色於任何人,要論兵法戰術……可就差得遠了。”

李重耳豈能聽得進這等話,頓時傲然昂首,眼中滿滿的少年銳氣,比頭頂陽光還要燦爛鮮明:“怎麽叫差得遠?臨陣殺敵,當然要靠武藝。”

“呵呵,這其中可大有不同。”裴放輕抖韁繩,與他並轡而行,一起離開校場:“一入沙場,敵軍成千上萬,只憑武藝如何抵禦?倘若戰術不濟,被敵人困在陣中,武藝再精,也終有力竭之時。”

“呵呵。”李重耳也用力笑了兩聲:“太尉怎麽知道我戰術不濟。本王在沙場沖鋒陷陣,同樣所向披靡。”

“哪次在沙場沖鋒陷陣?”裴放淡淡微笑:“掃蕩山賊?那可不是真正的沙場。”

李重耳歪了歪嘴巴,神情是相當之不以為然。

掃蕩山賊,怎麽不算真正的沙場?

就在今年年初,李重耳帶著侍衛圍獵,遇上山賊搶劫商旅。李重耳一馬當先殺入陣內,劍花如雨,霎時間砍得山賊人仰馬翻。那山賊首領嘶叫著揮刀沖上,被李重耳當頭一劍,長聲慘呼中,一條滿是刺青花繡的手臂滾落在地……

只恨當時,被眾山賊所擾,未能一劍斬了那首領,被他帶著半身血跡拼命逃走,不過手下殘兵盡被李重耳一行擒獲。敦煌地處通商要地,山賊屢剿不絕,這一戰威震四方,各地匪首都收斂了許多。聖上李信得知,大為欣慰,當朝封了他一個護軍,協掌中尉,雖然只是個沒什麽實權的虛職,也算圓了他自小到大的武將夢……

而如今,裴太尉說,他沒上過真正的沙場!

哼。

裴放望著這位心高氣傲的少年,微微一笑:

“沙場大軍的情勢,與掃蕩山賊可大為不同。殿下若能像當年澹臺詠那樣,統兵二萬,擊破十萬大軍,方是我大涼真正的護國英雄。”

龍驤將軍澹臺詠,大涼建國百年來最負盛名的勇將,雖已離世多年,仍是萬人傳誦,李重耳貴為皇子,亦以澹臺詠為榜樣,自小對這個名字念念不忘。此時一聽裴放提起,頓時來了興致:

“他是怎樣統兵?二萬破十萬,須當全軍以一敵五,難道他帶的兵,個個武藝如此精良。”

“他都沒有帶上全軍,只以二百精兵,就將十萬大軍擊退。”

李重耳驚羨之情,形於顏色:“啊?那是怎樣做到的?”

“那年與秦國交戰,敵眾我寡,我軍在君子關被秦軍團團圍困,眼看無力支撐。澹臺詠親率二百精兵,深夜攻入秦軍大營。”

裴放遙望天邊夕陽,仿佛又回到了當時情境:

“他帶著這二百軍士,在敵營中左沖右突,快捷如鬼魅,一舉破了秦軍主帥營帳,親自將主帥斬於案下,教軍士們四下放起火來,便即撤退回城。那秦軍一見火起,登時大亂,黑夜中竟開始自相殘殺,待到天明一看,大軍已經殺了個七零八落,而我軍二百精兵,只損了三人……”

李重耳聽得目眩神馳,嘴巴都張得合不攏來,雙手連拍,一疊聲地讚道:

“了不起,可謂用兵如神!待本王找個機會,也這樣試演試演。”

裴放呵呵一笑:“軍情千變萬化,不可一概而論。唉,我大涼一向都不缺勇士,而真正精通兵法,掌控戰局的統帥,始終難求。最近東境夏國覬覦慶陽郡,隨時將有大戰,大涼表面繁榮昌盛,實則危機四伏,老夫日日憂心,只求澹臺詠再世,救得邊境危難……”

“我幾度向聖上申請去慶陽殺敵,聖上只是不允!”

裴放語聲依舊溫和,但神情卻相當肅穆:

“皇子出征,歷來慎之又慎。須知殿下金玉之體,並不是為了沖鋒陷陣而生,聖上封殿下為護國將軍,也不是為了讓殿下身先士卒,以敵酋之人頭報功,而是期望殿下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裏之外。殿下天縱奇才,若能精研兵法,做一個胸有大局的統帥,方不負聖上期望,亦不負老夫一片苦心。”

這一番話,可謂語重心長,教李重耳一顆飛揚跳脫的心,都跟著沈澱下來。一時間豪情勃發,將胸膛一挺,慨然道:

“說得是。以後每逢朝中無事,本王去太尉府上請教兵法軍情!必要武藝與兵法兼修,做個像澹臺詠那樣的名將。”

“兵法軍情,必當傾囊以授。不過……”裴放微微搖了搖頭:“澹臺詠盛年橫死,殿下不可這樣自擬。”

“澹臺詠是怎麽死的,太尉知道詳情嗎?”一提到澹臺詠的事跡,李重耳年輕的面孔上,便溢滿激動與好奇:

“當年飛天下凡與澹臺詠結緣,本是轟傳天下的一段佳話,最後怎麽不得善終?我只聽說他是十五年前逝於將軍府,死得十分不明,飛天夫人也同時失蹤……真相到底怎樣?”

裴放默然無語。

夕陽西下,晚霞如血,城墻街道,全都一片淒美燦爛的火紅色,裴放的面容,也被霞光照得紫紅一片,過了良久,方才開口:

“朝中對此諱莫如深,我也不便多言。眾人都說,定是那飛天起了異心,棄我大涼而去,還將澹臺詠害死了。”

這番話聽在李重耳的耳中,卻是無比的不受用,當即伸掌在腿上一拍,怒氣難遏:

“那些豎子胡說八道。飛天夫人我親眼見過的,溫和無比,良善無比,怎會害人,何況是心心相印的龍驤將軍?其中必有蹊蹺!”

裴放長長地嘆息一聲,內中意味,比夕陽中的晚風還要蕭索惆悵。

“人生在世,知人尚難以知心,何況知一天神……想澹臺詠英雄蓋世,卻死得如此不明不白,真真令人扼腕慨嘆。他統帥三軍,並不以權勢鎮壓,而是以德服人,對軍士對百姓,都是胸懷仁慈,一視同仁,雖掌兵戈,卻是施德無算……”

裴放說得動情,一向鎮定如恒的眼眸中,竟然隱隱泛起淚光:

“當年同袍征戰,老夫曾得罪澹臺詠,然而他不計前嫌,仍於亂軍中舍身救我性命,此恩永生難忘,我雖比他年長,從那時起也敬他如兄長一般……都說他武威過人,依我看來,武威比起他的德行來,根本還不值一提啊。”

短短幾句話,其中蘊含的深情厚誼、敬服推崇,令李重耳胸中大震。眼望前方夕陽將落,燦爛餘暉鋪滿長街,金光延伸天際無窮處,腦海中也是思緒萬千。一個月來被各種焦慮、不甘、委屈、渴望塞滿的胸臆,此時終於被這光輝照亮,隱隱有了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:

“真希望也有人以這般言語評述本王。對!以威服人,不足為奇,要以德服人,以仁待人,方是真正的大英雄,大將軍。”

裴放側目打量這位稚氣未脫的少年郎,緩緩點了點頭:

“殿下年齒尚幼,路還長得很,德行也要靠歲月磨練……”

卻見李重耳已經轉過身子,詢問緊隨其後的輔護都尉霍子衿:

“那人叫什麽來著?”

世上也只有霍子衿,能迅速跟上他的思路,理解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。

“殿下是說……辛不離?”

“啊對,辛不離。”

李重耳重又回頭,驅馬前行,夕陽下一雙明眸光芒閃動,心事重重地思索半晌,才迸出咬牙切齒的一句:

“給我找出他,那個苦水井的神童!”

—————

“他來找你道歉?”

縱是地裂山崩,跳出來一個龍王來找辛不離道歉,也不能讓蓮生更驚詫了。一雙大眼霎霎眨動,完全不置信地盯著辛不離,問了一遍,又問一遍:

“他?來找你?道歉?”

誠然她見過李重耳沮喪脆弱的樣子,知道他亦有天真稚氣的一面,但若說他跟辛不離激烈沖撞之後,還能回頭來找辛不離道歉,這可教人萬萬不能相信……

“那個囂張狂妄的家夥,怎麽可能跟你做小伏低?”

“沒有做小伏低。”辛不離苦笑一下:“還是那麽囂張狂妄,史上最囂張狂妄的一個道歉。”

那天下午,城東雲龍門外的草場上,蹄聲陣陣,宛如滾滾風雷席卷大地,震懾了每個牧羊人的心。一隊數百人的浩大隊伍,揮槍縱馬,自雲龍門疾馳而出,五色旌旗招展,雄壯樂聲飄揚,拉開一個數裏方圓的圈子,緊緊圍住整個草場。

連羊群都被驚到了,咩咩叫聲,響成一片,小羊羔四散奔逃。牧羊人起先還以為是狼來了,待得各家找回各家的羊只,一一攏好,舉頭望去,才望見是名動敦煌的五皇子李重耳韶王殿下駕到。

“拜見殿下……”

牧羊人一片片地跪倒,深深伏拜於地,驚懼地不敢擡頭。眼角只瞥到碧玉驄的馬蹄噠噠作響,踏得草場中泥土飛濺,勢如蛟龍出海,騰雲駕霧一般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關於官制,本文取了一個比較簡單的配置:三公九卿六曹制。

三公是三位地位最高的官員,一品重臣,手握實權:太尉掌軍事,丞相掌政務,司空掌財谷。另有一名大將軍,也是一品重臣,掌帶兵打仗。

三公之下,各轄三卿,此外還有六曹,類似於各部委,以後出現的時候再說吧。架空小白文,希望大家看得輕松自在~*^_^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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